第三次咨询的时候,黄莺一进门就很激动地对我说:“你给我使用的那个叫什么‘说话技术’来着?怎么这么神呢!我按照你教的方法做,居然已经有一周都没怎么检查门窗了。”我微笑着说:“我带你做想象的这种心理咨询方法叫‘意象对话’,它并不像你以为的那样‘神奇’,但的确是一种很好用的咨询工具。而且,我们咨询师自己也经常用这种工具来作自我成长。”
“那么,你赶紧再给我治疗一下洗手的问题吧,现在洗手倒成了我的心头大患了。”黄莺要求道,并伸出她的双手让我细看——由于肥皂的长期腐蚀,那双原本应该是细皮嫩肉的手,现在已经满是翘起的粗糙的白色皮屑。
我欣然同意,请她想象一只最脏的手。她想象到的是一只女人的右手,上面沾满了鼻涕一样的黏液,令人作呕。我问她是谁的鼻涕。她皱着脸仔细看了一会儿,回答说不知道是谁的,但是鼻涕里面蠕动着蛆。此刻,她突然睁开眼睛,一边忍无可忍地跳起来要去洗手,一边怒斥我说:“这样有意义吗?!这样折磨我有意义吗?!我的病会好吗?!”我平静地望着她回答说:“我知道,你现在确实很难受很难受,我也理解你因为那么难受而有点坚持不下去的感觉。所以,你现在需要立刻为自己作出一个选择:是继续治疗,还是暂时先重复症状等以后再治疗。请你放心,不管你怎样选择,我都会无条件地尊重你。”她窜出去的身体立刻定在去洗手台的路上,几秒钟之后,她转身回到座位上,重新闭上了眼睛。这次,她看到了,自己手上的黏液里面蠕动着的蛆变成了白色的小蝌蚪——原来,那是一个男人的精液……
黄莺立刻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陷入了沉思中。我静静地望着她专注地神游在自己的世界里。那里,正重演着一幕幕……
故事的女主角是个少女,她正是黄莺自己——那些从来只在电影和小说里发生的灾难,现在正在她的身上上演……她被压在又冷又硬的地上,拼命挣扎着,像是砧板上即将被活杀的鱼儿……
黄莺讲不下去了。她提出下一次咨询我们再来碰这个话题。我说:“没问题,你的咨询你做主,我会一直陪伴着你。”
她的眼圈红了一下,突然问我:“你是一个总让别人做主的人吗?”
我说:“那要看是谁的生命了。我自己比较喜欢的状态是——别人的生命别人做主,我自己的生命我自己做主。”
“别人的生命别人做主,我自己的生命我自己做主。”黄莺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
“黄莺,这句话对你有什么特殊意义吗?”我望着她。
“我只是在想,你说的只不过是一个理想状态。”她说。
“那么,现实中通常的状态是什么样的呢?”
“现实永远是弱——肉——强——食。”她突然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沉下脸,像狼一样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狠狠地说道,那声音仿佛承载着几百吨黑压压的重物。
“当你这么说的时候,我感到自己的后背有点发凉。”我反馈说。
“啊,哈哈,你也怕了!你也知道这个世界是由不得你的,对吗?所以,你就用些好听的大道理来自我安慰,对吗?其实,你也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是——这是个只属于强者的世界!”她刺耳地笑了两声,轻蔑地回应说。
我立刻指出,她刚才说我也怕了的时候用了“也”字,这说明在她心里,怕的不只是我一个人,应该至少还有另外一个人。她提高了音调回答说,我那样咬文嚼字是没有意义的,因为她并没有什么特指的“另一个人”,她用“也”的意思只不过是说,所有弱小的人都会害怕——而她的咨询师显然是其中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