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感到没有气力做任何事,甚至早晨醒来,都没有力气起床、洗漱和梳头。”我看了看她的长发,她说,“真的,我懒于化妆和梳头,几个小时几个小时地在梳妆镜前坐着,突然清醒一下,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很懒。”
我听着她说这些,有时心疼,有时想这个女人真的是有病了。不过,有一点是真的,我也渐渐感觉到人生真的很没有意思。那些急急忙忙纷纷扰扰热热闹闹吵吵嚷嚷的人,忙的乱的求的吵的那一切,又有什么意思呢?
她生命中的灰色,慢慢地浸染了我的心情。
多年后的我,更熟悉这个现象。不管我们把它称为什么,叫投射性认同也好,叫别的什么名字也好,它就是来访者和咨询师之间的情感感染。像一种精神上的传染病,一个人的心情会感染到另一个人,只要这两个人之间有一种真实的情感连接,只要你关注他,你就会在精神上接近他,就如身体上你接近一个人,就可能感染他身体上的病毒一样,在精神上你接近一个人,就可能感染他精神上的病毒——心理咨询师的工作,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而充满风险。医生可以戴上口罩,隔离病毒并保证自己的安全。但是,心理咨询师必须把自己完全暴露在精神的病毒中,不能把自己隔离开。因为,当你在精神上和来访者相互隔离后,来访者会感觉不到你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感觉不到你和他之间精神的相互联系,感觉不到你是从内心深处理解他。因而,来访者就不会被你所感动,不会因你的存在而感到宽慰,不会知道你在精神上和他在一起,因而,也就不会有多少治疗效果。
的确,有一些心理咨询师,他们会无意识地把自己和来访者从精神层面隔离开。他们会通过种种方式,比如着装,比如显示自己的学术身份,让来访者知道“我是专家”,用专家的身份构筑起一道隔离墙。这些心理咨询师把心理咨询变成一种“技术活”,通过熟练地运用心理咨询技术来进行工作。我不能说这些人的工作完全无效,但是,他们的效果是非常有限的,因为那不是“人和人的交流”,而只是专业工作者在“修理”一个有故障的“来访者”而已。后来,我把这种态度叫做“装大尾巴狼”,一名好的心理咨询师千万不能装大尾巴狼,而那些特别能装大尾巴狼的人,不管他是博士也好教授也好,海归也好名人也好,都不大可能是一名好的心理咨询师。
真正的心理咨询师,如同地震灾区的志愿者,必须和那些脆弱的受灾者同在现场,必须敢于把自己暴露于危险中。这样,你才是一个人,一个和来访者真正有交流的人,一个有缺点、会犯错,但是比来访者经验更多一些,可以对他有所帮助的人。
感染也并不可怕,如果心理咨询师能消除自己感染到的精神病毒,他就知道什么药是对这个来访者有效的了——心理咨询师在每一次治疗中,都可以是一位尝百草的神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