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衣顿了顿,继续说:“但是,确认了那的确是我的卷子之后,我还是很心虚,因为我觉得那不过是瞎猫撞了个死耗子。紧接着,我就陷入极度的恐慌当中,因为我相信下一次考试我就会彻底露馅了,到时候老师就会觉得她上当受骗了,我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收场。后来,我为了让自己有个台阶下,也为了不让老师觉得受骗,我就开始假装上课睡觉——这样的话,如果下一次我考砸锅了,老师就会认为不是我不聪明,而是我不好好听课的结果。可是,没想到,第二次考试我还是全班第一,我发现老师还是很高兴地夸奖了我,并没有因为我上课睡觉而生气。她甚至还说别的同学:‘人家云衣睡觉照样能考出好成绩来,说明人家聪明!而你们呢?如果你们没那个脑子,不能考出好成绩,你们就不许上课睡觉!’当时,我感到从来没有过的兴奋,觉得因为自己成绩好,我就获得了别人都没有的特权。我发现老师偏爱我,就像我爸爸妈妈偏爱我的弟弟一样!于是,从那以后,我就一直那么干下去了。”
我听了云衣的话,很是感慨。
云衣接着说:“后来到我工作的时候,我仍然延续了这个习惯。所以,在单位的时候,我故意显得工作很轻松,还不时地溜个号什么的,然后回家以后就加班加点地干。刚开始老板对我很不满,但很快就发现我很能出活,而且不管我做什么,都能做得很漂亮,高人一筹。老板对我的态度就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他经常拿我在单位教育别的员工,还说我的工作能力‘很神奇’。我很享受这种感觉,所以我更加让自己成为工作狂。我不在乎同事们怎么看我,只要老板承认我就行。”
“唉,也难怪你在单位惹得那么多同事嫉妒呢。”我叹了口气说。
“是啊,作咨询以后我才明白了这一点。”云衣说,“所以,我想改变自己的这种模式,但我发现我根本停不下来,就好像有一个什么程序已经启动了,我身不由己。而且我发现,最近两周这种情况非但没有减少,反倒愈演愈烈了。我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我对此有自己的想法,但我并不想像答案机一样立刻告诉她。我提示道:“你注意到没有,用这种方式来获得承认和爱是你一贯的行为模式。你对老师如此,对老板如此,对父母也是如此。你这么做,一定有你自己的道理。你问问你自己,用完成人所不能完成的方式,来从那些本来不爱你的人那里获得爱,这究竟是想做给谁看呢?”
云衣想了一阵子,回答:“是做给那个不被我父母接受的小女孩看吧。我发现我的父母不接受我,嫌弃我,觉得我很差,所以我就让自己完成他们以为我不可能完成的那些事情,告诉他们说他们根本不了解我,他们大错特错了。我让自己变得很成功,并让他们从我的成功中得到好处,这样他们就不可能再否认我的成功或是否定我了。”
沉默了片刻,她又接着补充道:“因为我从小就被父母送走了,所以我一直认为一定是因为我不可爱、不值得爱才被抛弃的。自从回到家以后,我就发现,原来自己是‘人下人’,所以,我就需要超过所有的人——我觉得只有让自己成为‘人上人’,我才配活下来,才配得到承认。另一方面,我对自己能够得到爱的希望早已经彻底破灭了,所以我一直相信,唯一能够让我获得爱的方式就是交换——以我的成功、施予恩惠来换取爱、接纳和尊重。而且,当我终于成功施与别人恩惠的时候,我才感到自己的腰板能挺直了,才感到自己能活得像个人了,才能不再是‘人下人’,不必受到他们的羞辱和贬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