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心理咨询师已经二十多年了。
有一天给学生上课,讲女性心理学,讲女性的一些内心体验。某小女生不服气,说:“老师,你又不是女的,你怎么知道女性的心理呢?”
我回答:“谁说我不是女的?”
学生们错愕:“难道朱老师就是传说中的‘木兰’?”
“我是男人,也是女人,我是年轻人,也是老人,我是好人,也是坏人,我是痴情的情人,也是吝啬的财迷……”我说。
“因为我活过许多世,当过许多人。每次只要我认真地作心理咨询,和我的来访者一起体会他们所经历的事情,为他们的悲喜而悲喜,共享他们的感受,在那个时刻,我就是他。我给女性作心理咨询时,我就是女性;给老人作心理咨询时,我就是老人。他们替我活了一世又一世,他们活前面的,我和他们一起补后面的。所以,我是所有的这些人。”
历经多少沧桑。
汉唐阳光的尚总对我说:“你可以把心理咨询的故事写一写。”
我的第一个念头是:“太应该写了,那些人所经历的磨难故事,不应当全部湮灭;那些人用多年的生命所探索的人生真谛,也应该给别人启发;更何况我用意象对话心理咨询方法和来访者一起经历的那些惊心动魄的事情,也应该写下来留给别人。”
但是,我随即想到一个问题。心理咨询师要遵守保密原则,来访者的事情涉及很多隐私,大多是不能说给别人的。由于不能写得太多,故事将会很难写作。
当然,按照心理咨询界的伦理规范,只要我不公开来访者的姓名、工作单位、住址,等等,就能做到不违反保密原则。即使根据我所写的内容中的线索在网上“人肉”搜索,也无法获知这个来访者的身份。而我的来访者自己看到了这本书,心照不宣地知道我是在写他,那是不要紧的。
不过,我担心,即使我隐藏了那些信息,我的来访者看到他的故事被原原本本地写出来,也会有泄密的担心,或者,会感到不舒服——就算我在照片上打上马赛克,你或许也不愿意我把你的*照公开吧。如果对方同意了,那是可以的,就像画家展出*画,模特儿并不会因此而感到不愉快。只是,我的来访者并不是“心灵模特儿”,而且事过境迁,我甚至都找不到他们的联系方式,更没有办法征求他们的同意了。
怎么办呢?
最后我决定,只好写成虚构的故事。
把几个人不同的事情,综合起来写成一个故事。
但当我写起来之后,发现这也很不容易。
每个人的事情都有其各自的脉络,有各自的前因后果,这些因果环环相扣,动了其中一个,后面的事情就都说不通了。更何况,心理故事中,不仅意识层面发生的事情有因果,潜意识中还有因果,其错综复杂的程度何止加倍。让我把这个故事打散,并重构一个所有因果链条丝毫不乱的故事,除非我是沈从文。无奈之下,在故事中,这些环环相扣的部分只好放弃,或者用概要性的语言叙述。
更不可思议的是,许多很重要的细节,我知道,是非常生动的细节——我忘了。
我怎么可能忘了呢?那是些多么奇异的、惊险的、感人的事情啊!我当时认为这辈子都忘不了的,怎么现在居然忘了?
事如春梦了无痕。
至此我才相信,即使是那些生死与共的人和他们的事情,转世之后,也可以在心中了无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