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 第六节

第四节

  科学思维以两种表面上不同的形式呈现出来:作为哲学和作为专家研究。哲学家力图尽可能完备、尽可能综合地使自己定位于与事实总和的关系,这必然使他卷入在从特殊的科学借用的材料上建筑。专门科学家起初只关心就事实的较小领域发现他的道路。然而,由于事实在某种程度上是针对暂时的理智目的任意地和强有力地定义的,这些边界线随科学思想的进展而不断地漂移:科学家最后也终于看到,为了他自己的领域定向的缘故,必须考虑所有其他专门探究的结果。很明显,专门探究者以这种方式通过所有专门领域的混合也集体对准总的图像。由于这至多可以不完美地达到,这种努力或多或少导致从哲学思维那里借用的掩蔽物。于是,所有研究的终极目的是相同的。这本身也在下述事实中显示出来:像柏拉图(Plato)、亚里士多德(Aristotle)、笛卡儿(Descartes)、莱布尼兹(Leibniz)等等这样的最伟大的哲学家也开辟了专家探究的新道路,而像伽利略、牛顿(Newton)、达尔文(Darwin)等等之类的科学家也大量地提出了哲学思想,尽管他们未被称为哲学家。

  然而,情况确实是,哲学家视为可能的起点的东西,对科学家来说仿佛是他的工作的遥远目标;但是,观点的这种差异不需要、事实上也没有妨碍探究者相互学习。通过哲学概括大范围的最普遍特征的许多尝试,它在这条路线上获得了足够的经验,甚至逐渐学会识别和避免它自己的某些错误,而没有哲学素养的科学家即使在今天还几乎不得不犯这些错误。无论如何,哲学也给科学提供了一些有价值的积极概念,例如守恒观念。哲学家反过来也从专门科学采纳了比从日常思维采纳的任何东西更健全的基础。对他来说,科学是一个细致的、牢固的和成功的结构的例子,科学过分的片面性同时也为他提供了有益的教训。事实上,每一个哲学家都拥有他自己的私人科学观,每一个科学家拥有他的私人哲学。不过,这种私人科学现在某种程度上通常是过时的,科学家能够重视哲学家偶尔的科学断言的事是极其罕见的;而大多数科学家今天还墨守持续一百五十年的物质论(material-ism)哲学,这种哲学的不恰当性不仅早就被职业哲学家看穿,而且也被还没有割断哲学思维的任何外行人识破。今天,没有几个哲学家参与科学工作,而科学家唯一例外地把他们自己的理智注意转向哲学问题:这样的努力对于相互理解依然是必不可少的,由于纯粹阅读在这里对于无论哪一方都是无用的。

  俯瞰哲学家和科学家走过的古老路径,我们发现它们往往是颇为畅通的。不过在某些地点,它们似乎受到十分自然的和本能的哲学偏见及科学偏见的阻碍,这些偏见像废物一样依然来自陈旧的实验和不成功的工作。不时地清理这一堆堆废物或者回避它们,也许是可取的。

第五节

  不仅人类,而且每一个达到充分意识的个体,都在他自身之内发现一种他并非深思熟虑地作了一份贡献的世界观(aviewoftheworld),他接受了这个作为自然和文明的赠品的世界观:每一个人都必须从这里开始。思想者至多只能够从这一观点出发,拓展和矫正它,利用他祖先的经验,尽最大可能地避免他们的错误,一句话:审慎地再次独立走相同的路径。那么,这种世界观是什么呢?我发现,我自己被空间中的可移动的物体诸如某些无生命的东西、其他的植物、动物和人包围着。我的身体同样在空间中是可移动的,它对我来说是感官知觉可见的和可触的对象,它与其他物体并排和在它们之外,正如它们所作的那样占据了感觉空间的一部分。我的身体在某些个人特征方面不同于其他人的身体,尤其是在下述特征上:当对象接触我的身体时,特殊的情感伴随而生,而当接触其他身体时,我却末观察到那种情感。我的身体不像其他人的身体十分容易进入我的眼睛。我只能看见我的头的一小部分,至少直接地是这样。一般地,我的身体对我来说在透视下似乎完全不同于所有其他人的身体:向着他们,我不能采取那个光学的着眼点。对触觉和其他感觉而言也类似。例如,我听到我的声音完全不同于其他人的声音。此外,我发现记忆、希望、恐惧、驱动、欲求、意志等等,我对它们的发展是无知的,正像我对我周围的物体的存在一无所知一样。前述的考虑和由那个意志产生的一个确定的身体的位移标志着那个身体是我的。当我观察其他人的身体的行为时,不仅实际的需要,而且密切的类似,都迫使我甚至在违背我的意志的情况下认为,类似于与我的身体相关联的那些记忆、希望、恐惧、动机、欲望和意志与其他人的或动物的身体也有密切的关系。其他人的行为进而强迫我假定,我的身体和其他对象对他们来说即时地存在着,犹如他们的身体和其他对象对我来说即时地存在着一样;而我的记忆、欲求等等对他们来说,正像他们的记忆、欲求等等对我来说,是同一种类的可抗拒的类比推理的结果。在空间中对所有人即时地给予的东西的总和可以称之为物理的东西,而仅对一个人即时地给予的、而其他人必须通过类比推断它的东西可以暂且称之为心理的东西。在被局限的意义上,我们也可以称仅对一个人即时地给予的东西的总和为他的自我。我们注意到笛卡儿使物质与精神对立,使广延与思维对立。这是二元论的自然的基础,二元论代表了从纯粹的物质论到纯粹的唯灵论过渡的整个范围,这取决于我们如何估价物理的东西和心理的东西,如何把一个作为基础看待而把另一个视为导出的。不过,二元论的对比可能变得如此剧烈,以至于排除--与任何自然的观点针锋相对--物理的东西和心理的东西之间的一切接触;这便产生了像"偶因论"(occasionalism)或"先定的和谐"(preestablishedharmony)这样的怪物。

第六节

  在我的空间环境中的发现物相互依赖。只要另一个磁体足够接近,磁针就开始运动。一个物体在火附近变热,当它与冰接触时变冷。黑暗房间中的一张纸因灯光而变得可以看见。其他人的行为迫使我假定,在这一切当中,他们的发现物类似于我的发现物。把握我们的发现物和我们的经验之内的这些相互依赖,对于我们来说具有最大的兴趣:在实践上为需要的满足和在理论上为不完备的发现物的心理完善。在观察物体之间的这些相互依赖时,我能够通过从类比得到的每一事物的抽象,把人和动物看作仿佛是无生命的。但是,我观察到,我的身体本质上影响这一发现。身体能够在一张白纸上投下阴影;但是,即使我恰恰正在观看一个相当明亮的对象,我将在纸上看到类似于阴影的斑点。由于眼睛的适当位置,我可能把一个物体看成双重的,或者把两个十分类似的物体看成三个。如果我正好突然转身,那么我可以看到机械运动的物体像处于静止一样,反之亦然。若我闭上双眼,则视觉发现物统统中止。类似的触觉发现物或由热引起的发现物等等也可以由相应的身体影响引起。如果我的邻人在他的身体上进行相同的实验,那么这没有改变我的发现物,尽管我从报告获悉并不得不通过类比假定,他的发现物相似地变更了。

  就这样,我的空间的发现物的构成一般地不仅相互依赖,而且也依赖于就我的身体而论的发现物,对于一切事物来说情况也一样。如果人们过分强调后一种依赖而低估前一种依赖,那么人们可能会轻易地把所有发现物看作是人们自己的身体的纯粹产物,也就是说看作是"主观的"。不管怎样,我们自己身体的空间的边界总是现存的,我们看见在它们之外的发现物相互依赖以及依赖在它们之内的发现物。外部依赖的研究确实简单得多,比跨越边界的依赖的研究更为先进。我们仍然可以预期后面的这些依赖与第一批依赖具有相同的类型,我们以显著增长的确定性从外在于我们的人和动物的身体的探究推断出这一点。日益以物理学为基础的发达的生理学能够阐明发现物的主观条件。朴素的主观主义把一个人在可变条件下的和各个人的不同的发现物,认作是与假设性的不变的实在相对照的如此之多的外观的个案,这不再是可接受的了。因为要紧的仅仅是充分把握发现物的一切条件:唯此才具有实际的或理论的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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