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办法,水又没法浇到柱子里面,”她说,“让它烧吧。”
“也许会烧掉整个回廊?”
“那也没办法,让它烧吧!”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
“这个工人倒是很像我先生的样子……”
“粗心的他,倒是常常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引燃了一场火。”我说。
“恐怕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引燃了火,”她有点愤愤地说,“乱扔烟头之后就走开了,根本没有回头看看后面发生了什么。”她意识到了这个意象的象征,正是她先生在她心中的感觉,他常常粗心大意,没有关注到她的细致感受。有时说的话让她很生气,但是他对此一无所知。她说了不少这样的例子,愤愤然的。于是,我们有一点很清楚了,这个火象征着她的愤怒,而这愤怒是因为她的先生常常无意中触怒她,却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触怒了她,而这进一步触怒了她。
所以,咽喉炎,中医所说的上火,实际上就是她的怒火。一个心细如发的人和一个粗心的人在一起,这样的事情也许真的是难免的。在我看来,这也并不是那个可怜的丈夫的错,但是她的看法显然和我不同。
粗心的丈夫所做的是,引发了她的“火”,随即就走开了,没有注意到她这里的“火”在暗自继续燃烧。
而这暗自继续燃烧的火,就变成了咽喉炎。
同样,她也没有去表达,因此,她的丈夫也就没有想到,他不应该匆匆走开,而应该去找水,浇熄柱子里的暗火。要不然,总有一天这根柱子会烧坏,而他们的婚姻园林也会走向衰败。
我记得我们当时讨论了一会儿这个问题,但是没有进展。后来我想,也许是因为我对那个丈夫的同情,使我在那一次没有能够“站在来访者的角度去感受”。
可是,这次我为什么会这样同情这个丈夫呢?我后来反省,脑子里冒出的想法是“如果是我面临这个局面,恐怕我会和这个丈夫一样,无意中触怒了她,而自己一无所知”。但是,我为什么会把自己和她的丈夫相比呢?
总不会是我对她有反移情吧?这是我第一次想到这个问题。现在回头看,倒也真有可能,但当时的我并不这样认为。我当时觉得,原因可能是另一个:我感到,她对作为心理咨询师的我的看法有些理想化,她心目中的我是一个细心而体贴的人,能够感受到她的内心,而不会像她的丈夫一样。而这对我产生了压力,因为我知道我有细心的一面,但是多数时候,我实际上是一个比别人都粗心的人。我不是她认为的那种人,也不是她期望是的那种人。不得不在每次咨询时都做一个细心的人,这对我来说压力不小。当然,现在的我会看出,这也是反移情的一个表现——因为我有反移情,所以我自己似乎也想在她面前“表现得更好”,表现成她希望我成为的样子,而不是表现真实的自己,所以我才会有比较大的压力。
当时,我告诉她,她隐秘的怒火之所以难以消除,是因为她没有表达。她压抑自己的愤怒表达,心里愤怒,而外表上没有表现,因此她的丈夫也不知道。我建议她要承认自己也会愤怒,并且在感到自己愤怒的时候建设性地表达出来——告诉丈夫,你这样做的时候,我会生气。
当然,我现在知道,我当时这样教导她,实际上也是为了缓解我自己的压力。如果她学会更明确地表达,那么,我自己也就比较容易了解她了,自然也不会无意中出错了。
尽管有这样的“私心”,但是我当时的教导也不是全无用处,说真的,当时还是很有用处的。她回去还是按照我说的方式试着去做了,而且有了一些效果。她的丈夫很惊讶地了解到,原来有些他自己觉得没什么的事情,是她所不喜欢的。于是,她丈夫也作了一些改变,使得他们的关系有所改善。后来,她也告诉我,这样做是有用的。
当然,她觉得有用,但是用处也不是很大,因为她还是希望“不用我说,他也能知道”。而这是另一个问题了,当时我们就这个问题也作了分析,这里且“按下不表”。
按下不表,是因为有另一个问题。那是在后一次咨询中,我们所分析到的。
那根柱子为什么会有孔和缝隙?意象中的这个特点象征的是什么呢?
我问她,柱子的孔和缝隙是怎么回事?她告诉我,有些是年久失修裂开的,有些是被虫子蛀空的。
她体会了那些虫子给她带来的感觉,突然恍然大悟地告诉我,实际上,这些虫子和“性”的主题有关。
柱子上的彩漆脱落,象征着她对自己的“纹饰”脱落,她的外表上原来的那种“清纯脱俗”的女子形象脱落。
虫子象征着男性对她的诱惑——这一点我倒是不奇怪,因为虫子常常可以象征男性的性器官或者精子——这些“虫子”蛀空了她的“柱子”,从而造成了一些孔洞,就是一个性的象征。而且,虫子给她带来的一种“痒得难受”的感觉,也和性唤起后的感觉是一致的。
柱子上的缝隙,则象征着她自己这方面产生的*望。